文/田颖

　　近年来，尤其是新冠肺炎疫情以来，美国各地911接警中心有关民众出现精神健康问题的报警电话数量飙升，各地警察局都在研究找出更为有效的应对办法。
　　致力于精神疾病治疗研究的非营利团体——美国精神健康（MHA），曾对美国警察接警对象的精神健康状态进行过深入地研究。研究表明，在美国警察的全部接警对象中，患有某种程度精神疾病，或是在报警时正处于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占大约10%；审判前拘留人员中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人员比例，男性为14.5%，女性为31%。
　　据《华盛顿邮报》数据库统计，2017年美国有825名警察中弹身亡，其中四分之一死于精神病患者的枪口之下。相反，精神病患者遭到警察射杀的可能性是正常人的16倍。2020年10月26日，两名患有精神疾病的男子在费城被警察开枪打死。由于涉及精神病患者的事件越来越多，警察应该如何应对精神病患者再度引发社会关注。
　　一些警察局正在加紧对警员进行心理危机干预应对处理方法的培训，内容包括如何进行言语安抚劝说等。一些警察局专门组建了针对精神疾病患者或情绪失控者的紧急应对小队，并聘请精神卫生专业人员驻队协助。
　　堪萨斯州欧弗兰帕克市的警察局已经成立了一支这样的小队。队员们穿着低调的卡其色制服，黑色衬衫，驾驶没有“警察”字样的车辆，他们甚至“招募”了一只治疗犬，希望它在情绪失控人员与警察发生冲突的危急关头能够“出手相助”。

　　一起挟持绑架案

　　2021年6月23日，在亚利桑那州第二大城市图森发生了一起女社工被精神病患者挟持的事件。当天，两名女社工接到911报警中心分派的任务，称一名50岁男性精神病患者因在一起车祸后未收到赔付金给911打电话。两名社工前往男子家中处理，结果刚走下车子，男子便拿着手枪冲出家门，出现在她们面前。男子胁迫两人回到车内，自己坐在后排。他用枪抵住坐在驾驶员位置上社工的腰部，要她们把钱和手机拿出来。听到二人说身上没有现金，他便胁迫二人驾车前往附近的自动提款机给他取200美元。拿到钱后，他又挟持两人来到一家加油站，命令一名社工加满油，命令另一名社工进去给他买零食。社工趁机对店员说自己和同事被绑架了，请店员不要惊慌，立即报警。三人离开加油站后，他要求掉头，驶入一栋私人住宅的车道。他把二人赶下车，自己驾车扬长而去。很快，这名挟持事件的制造者杰拉德·怀特菲尔德被抓获。被捕时他问警察，两名女社工是不是死了，自己会不会被判谋杀。被警察解救的两名女社工惊恐万分，一直在不停地发抖。最终，杰拉德·怀特菲尔德受到两项持械抢劫、两项绑架、两项盗窃车辆、两项持致命武器侵害他人罪名指控。他将接受精神健康测评，决定他是否有行为能力接受审判。
　　这起案件对图森警察局局长克里斯·迈克纳斯触动很大。他意识到了这个一直被忽视的问题的严重性，意识到了摆在警察面前的一个难题，他说：“这对警察和社会应急处理工作者来说都是个难题。”这个事件也让他下定决心成立专门的精神病患者危机应对小队。目前，图森警察局已经开始找寻精神卫生专业人员，配备至接警中心，以帮助警察局分流处理此类报警电话，降低应对此类事件的危险程度。
　　除图森警察局外，波士顿、迈阿密、拉斯维加斯、纽约和其他一些城市的警察局也已经采取了类似的应对举措。他们都是受到了休斯敦警察局911接警中心的启发。
　　休斯敦911接警中心

　　休斯敦警察局用了几年的时间，对接警中心接到的所有与精神状态异常的报警电话进行了梳理。根据调研结果，警察局的精神心理卫生部门研究制定出了危急电话应对分流（CCD）系统方案，2015年起全面实施。
　　据休斯敦警察局网站显示，该方案以911接警中心为核心，与休斯敦急救中心以及哈里斯精神健康和智力、心理发育障碍中心合作，三方联合行动。警察局的接警中心和消防控制中心在同一栋楼里办公。有报警电话打进来，接听人员问清基本信息后转入呼叫系统，系统自动分配给相应的调度员或危急电话应对分流工作人员。发现电话涉及精神病患者，危急电话应对分流工作人员判断自己是否有能力在电话中进行处置应对，而不是立刻分派任务，派出人员或救护车赶往现场。如果在电话沟通中发现即便有精神卫生专业人员的帮助仍不能解决问题，确实需要派出警察或消防救援部门人员前往现场解决的，他们会将电话转回911接警中心，派出人员。此间他们会与报警者保持通话，直到911应急处置人员到达现场。
　　同理，如果巡逻警察到达现场后发现，此人精神状态异常，情绪失控，但不会导致暴力事件或造成社会危害，他们可以要求危急电话应对分流小队中的精神卫生专业人员前来现场进行恰当处理；或者与报警人进行电话沟通。一旦双方开始电话沟通后，巡逻警察便在清理现场后撤出，继续执行他们的巡逻任务。

　　让数据说话

　　危急电话应对分流方案的实施效果非常好。仅从911接警中心的接警电话数量上看，自2016年3月至2021年8月，8352个报警电话被转至应对分流小队中的精神卫生专业人员；有效地节省出警察14477小时的巡逻时间，去处理必须由警察处理的社会治安事件。这相当于为警察局节省了150万美元的经费。
　　看到这个电话分流方案高效的可行性后，休斯敦消防救援接警中心也采纳了这个方案。2017年6月至2021年8月，危急电话应对分流方案为消防部门分流了3568个电话，四年间为休斯敦市节省了近500万美元的经费，毕竟派遣全员配备的消防车执行任务的成本更高。
　　有父母面对因为不想上学而大吵大闹，或是因为不想吃盘里的菠菜而歇斯底里的孩子，不知所措之下就拨打911报警。因为这样的原因就派出警察小队、消防车或是救护车，动用所有保障公共安全的专业人员前去“救援”，这是对公共资源的浪费。如果先由精神卫生专业人员应对处理这样的情况，由他决定是否需要出动警察，这样做的话可以节约各项成本。例如，精神卫生专业人员赶到现场，发现此人意图自杀，情绪失控，需要被送往医院，但是无法将他送上车。得克萨斯州《紧急情况规例条例》规定，只有州治安官有权对他（危险人物）进行紧急预防性拘留。此时精神卫生专业人员可以请求警察到现场进行协助。

　　其他做法

　　为了提升应对精神状态异常人员的危机处理能力，美国各警察局一直在进行研究并交流经验。20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社会学家艾根·比特纳致力于研究警察和公众关系、警察在现代社会的作用等，他提出“警察即街头心理医生”的观点。自21世纪以来，美国报警电话中涉及的精神病患者及心理疾病患者的数量开始上升，大约占到7%到10%。各警察局开始重视寻找应对办法，目前主要有三种方法。第一种：阿拉巴马州伯明翰警察局使用的方法。他们聘用社会工作者加入警队，遇到涉及精神状态异常的情况时和警察一起出警，赶往现场。第二种：以心理健康为主体的专业化应对方法，可以把它理解为警察局里有一支流动的危机处理小队。第三种被称为“孟菲斯模式”。田纳西州孟菲斯市警察局将精神或心理疾病患者从刑事司法系统中分离出来，给予他们精神、心理健康援助。这也是目前美国各警察局最常用的做法。
　　因为美国的警务工作由各州自行管理，各州情况千差万别，不可能找到一个适合每个州的解决方法。但美国各地警察局对涉及精神疾病患者的事件非常重视，想出了多种多样的解决办法，核心原则都是尽可能减少对患者的伤害，尽可能有利于患者的治疗效果。
　　“美国精神健康”提出，为了实现这些目标，最为重要的是提升对执法人员及其他急救人员的相关培训，如建立和增强危机应急处理小队与心理健康服务中心的合作。

　　阿拉巴马州警察局开展专门培训

　　警察面对精神病患者时，常常有预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为此，美国阿拉巴马州蒙哥马利市警察局要求所有警员接受应对精神病患者的专门培训。
　　面对不断上升的相关事件，阿拉巴马州犯罪预防信息中心与美国精神疾病联合会合作，制定出了为期四天的培训项目，部分课程取自蒙哥马利奥本大学的相关课程，主要包括认识精神分裂症、双向情感障碍、躁狂抑郁症、药物滥用、阿尔茨海默症、痴呆等患者的外在表现及症状；了解自杀者心态并如何阻止自杀；学习如何与他们沟通，哪些话能够安稳他们的情绪，哪些话会刺激他们，适得其反；要给对方留出安全空间；了解与他们说话的技巧，比如放慢语速，语气和缓，学会倾听。希望警察能够及时做出正确判断，既让患者得到恰当的帮助，也保证警察的人身安全。
　　阿拉巴马州犯罪预防信息中心主任琳达·怀特说：“培训的目的不是把警员们培养成为心理医生，也不是让他们成为社会工作者或顾问。我们的目标是让他们了解精神及心理障碍是一种疾病，患者的大脑里面没有开关，他们的行为是不受大脑控制的。”
　　培训课程还包括场景模拟演练：警员尝试与精神状态异常的扮演者互动。课程设计了典型的场景再现，如狂躁症发作的司机横冲直撞；患有痴呆症的老人抗拒警察的帮助；商店门外可疑人员暴打自己的头，语无伦次等。
　　 伯明翰警察局社区警察旺达·帕特森说：“这些是我们日常工作中常见的情形。这样的培训对我们的工作很有帮助。通过学习如何识别对方的精神状态，他们可能患有哪种精神疾病，我们能够更好地帮助他们，并减少死亡。”
　　阿拉巴马州治安官职业标准和培训委员会主任路易斯·祖克说，之前新招募警察经过13周的警察学校培训后便可上岗，其中针对精神病患者的培训时间为4个小时，2018年1月起增加为8小时。他解释说，课程一直在不断修订，但是将一个项目的培训时间加倍是很少见的。
　　“30年前，警察学校不开设精神健康方面的课程。但是现在面对精神或心理健康有问题的人员已经成为警察日常工作的重要部分。我们强烈地认识到这方面的培训非常重要。”祖克说。■
　　
　　【作者简介】田颖，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涉外警务学院教师，长期从事大学英语教学和科研工作，关注国外警务发展，发表了多篇外警研究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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